但是,此公的两大弱点,使他尴尬。“眇一目”,尚可配一副墨镜遮掩;不过,嘉靖朝,北京城里有验光配镜之店肆吗?我怀疑。因此,他只能倚仗自己的诗名,做出独眼龙常有的自负神气,徜徉于京都长安。但这表面的自信,也难掩其内心的虚怯。在科举年代里,一个读书人,还是个声名大振的诗人,竟然没进过学,没应过试,是一个无缘于黉门的白衣秀士,这日子不好过。假如他一天到晚厮混在短裤党里,蓝领阶层,彼此彼此,也许无所谓了。但他却生活在一个文化精英圈内,确实有点抬不起头来,你可以用“布衣”自傲,人家却要把你当“白丁”看待,你也只好没脾气。
明代文坛,派系林立,经常洗牌,重新组合,所以,升沉变化,频繁匆促,甚至来不及一秋风,就“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”了。昨日还兴冲冲的文人,一朝离开那把交椅,就没精打采,像霜打似的蔫了;前一阵不见经传的文人,因缘时会,这一阵红得发紫,竟也能指点文坛,领袖群伦。王世贞就是最好的例子,他虽是世家子弟,可他年轻时,因为反对权奸严嵩,而弄得老父系狱,冤屈难伸那刻,在诗社早期活动中,其实是个小角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