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女人先下车。穿藕荷色旗袍的女人挽着穿玄紫色旗袍的女人。她们像那个高傲的少女似的,仿佛对街两旁的观望者们视而不见。几乎没停顿地便往院子里走。六十多岁的全白了头发的瘦男人后下车,跟随着她们。观望者们使他困惑,也使他不自在。走了几步,忽然觉着不对人们有所表示,说几句什么,是很不得体似的,迟豫地站住,转身向街道左边的人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。
“街坊邻里们!”如同江湖义士,他一抱拳,不卑不亢地说,“今后,我们就在此住上了!欢迎诸位来舍下做客。街道上有什么应尽的居民责任或义务,倘我们一时意识不到,不够自觉,希望大家给予提醒、督促、批评。我们保证会虚心接受,坚决改正的……”
虽然他的话说得很庄重,虽然他的表情看去很诚恳,但是他那种抱拳的姿势,和他整个人很不对劲儿,很别扭。
人们却都没笑,也许都不忍笑他。六十多岁了,头发全白了,话又说得那么庄重,表情看去又那么诚恳,何况我们那条街上住的都是些本性善良的老百姓,怎忍心笑他呢?
跑前跑后的孩子们停止了骚动,端着饭碗的男人们停止了咀嚼,交头接耳的女人们停止了窃窃私语,评头论足的老太太们停止了指指点点。所有大人和孩子已看出他们是一户不寻常的人家,而他是一位身份和地位不寻常的人物。大家都显出在注意倾听的样子,认为是一位不寻常的人物“发表讲话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