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就暮,以至夜,乃就寝。暗室湫黑,棂户不完。屋之隅,湿藁弥漫,堆于墙角,于其上拥絮而卧,夏日无帐,冬日无炉,如牛栏豕苙然。孤灯如磷,瓦缶无光,因风而动,斜月映棂,檐外枯树,状如鬼怪窥人,阴森可怖。阿番于此寄其恶梦者已数年。卧榻之旁,惟老犬为伴,犬病且跛,盖濒死矣。
阿番听鸟而起,依犬而卧,如是者日以为常。偶有过犯,则更益以马尾之鞭,如鞭牛然。无衣而冻,无食而饿,鞭扑戕其外,殷忧伏于内,沴厉之气,风日之酷,劳动奔走之苦辛,有以摧其精神而伤其体魄。阿番于此,可死者屡,而终不死,非惟不即于死,而无疾疢也。其叔之言曰,“吾侪至信天帝,以其平定万物之命,无有偏颇,凡人辱在奴厮,本运会所应尔。且其理亦特异。鹿兔之子,生而能行,与以刍草,即能长成,而奴子劳役,亦鲜死病。诚以天赋若辈,其贱等耳。”彼本是说以行事,遂更有所不惜,以为此理,莫可移易。盖彼固深信天帝,而自谓向道者也。天下每有其人,自谓见理至真,遂致执行其己见而更不可以理喻,置他人之呼吁于无闻。彼果意斯人背此理而妄行,宜必受歼于天帝,为天命之不可逃也。此殆庸人偏见之所同,而阿番遂因之无幸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