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下,家人可有了着落了,赶紧就着老奶奶的灵柩旁点火,焚那半截香木。烧着烧着,火星也哔哔剥剥地亮了,白烟也蒸蒸腾腾地冒了,老奶奶忽地一翻身,道:“说不回头,就不回头,费多大气力,周转这臭皮囊做啥?”
第7章 杜麻胡
敬畏是个麻烦——一旦受人敬畏了,往往那值得敬畏的活计就做不得了。
来大水叫“发天水”,发天水那一年刘五渡还出了不少事。大水冲到渡头,淹了一整片市集之前大半年尤其闹怪。后人谈论起来,编成了歌儿,还得敲着皮鼓,“膨膨胴胴”敲得价响那么唱,唱是:
大水天上来,来水大上天;
麻胡扛走双槐树,大虫卧倒酒虫边。
一笑江神肚满,二笑土地盆浅,
三笑城隍勾不动,鼙鼓在人间。
再喝千斗成一醉,醉里送神仙。
麻胡,就是绕脸一大圈儿络腮胡那种长相的人。晋唐以降,西域来人频繁,久而久之,国中的麻胡样式就多了,有虬髯的,有炸须的,原先庙堂之上那些个三绺、五绺,号称美髯公的爷们儿着实比不得,反倒总是讥嘲这些人出身微贱——“麻胡”就是这种态度之下出现的一个称谓。
杜麻胡是送铺里的卒子,穿一身军衣,连把朴刀都没有——不是没有,是当了,当了买酒喝了。先说大宋朝的送铺,已经比不得前朝;有唐一代在开元年间开了邮路,统编天下马匹,都为一籍,由州县官掌握、管制,先以邮递、军旅所需为务。天下之有道路者,每隔数十里,就兴建一所传舍,或称驿站,流通四方消息、南北货物。到了宋代——尤其是南宋时期——马政窳陋,人事不修,“送铺里的卒子”成了句歇后语,意思是在最低贱的行业里混生计的人,所指俱为无所事事、游手好闲之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