惜时站在这里,身上又抖颤了一阵。许久许久,才沿了墙脚慢慢走开,然后一阵狂奔,跑上了大堤,回头看那学校,在月光下,只有一丛黑影,然而笙歌之声,已经开始突破长空了。惜时站了许久,不觉向那屋的影子,叫了一声父亲!接着,伸出两手,向空中要做一个抱人的势子,口里喊道:“父亲!父亲!可爱的父亲!可怜的父亲!刚才我们相隔不到一尺路呀!父亲!这一尺路,便是山海关外,不许会面,不许交言的了。”他这样连叫几声,忍不住哭了,就把背上的包裹解下,身子伏在草地上,头睡在包裹上,呜呜大哭起来,哭到最厉害的时候,就将头在包裹上乱撞一阵。
他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时候,竟是沉沉地睡去,睁开眼睛看时,天色已经大亮,这里不能逗留了,就走到河边,用河水洗洗险,又喝了两口,再走上大堤来。这时一轮红日,又在下流头拥了起来。站在堤上,上边一丛屋基,那是农业学校,父亲在这里。下边一丛屋基,那是白家花屋,爱人在那里。这很容易,只要在半小时之内,全可会面了。然而我,就宣告死刑了。不但我宣告死刑,我父亲也宣告死刑了,我一家人都宣告死刑了。这都不算,我的行为,要完全公开了。社会上,便是个大大地失望,这片刻的情感冲动,我必须按捺住了。他用脚一跺,背了包裹,就顺了大堤,向前走去。